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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徒步的姑娘-张诺娅
浏览次数:2319次 更新时间:2017-09-08

20171月刊封面人物:张诺娅(版块:徒步)

人物简介:

    90后的重庆妹子,在过去的三年里一不小心走完了8000公里山路. 第一个徒步完成太平洋山脊步道4200公里超长距离线路的中国人、连续两年提名中国户外金犀牛奖 “最佳背包客” 奖项.   马拉松跑者、攀岩爱好者、无痕山林志愿者,搭车/沙发客/国际义工在“年轻”那会儿都没落下。本行是认知心理学,曾经最大的兴趣是看书、画画和写字,却不知不觉从学术女走上了户外驴的道路,成了一个“体力狂”。童年辗转国内好几个城市,少年来到纽约,现在在得克萨斯某村某研究生项目读特殊教育专业,渴望把户外故事分享给更多青少年。下一个户外愿望是2017年完成4200公里的大陆分水岭步道,成为亚洲第一个女性徒步“三重冠”。  

题记:

    张诺娅,一个非职业徒步者的徒步姑娘,一个内心强大,意志力坚定的90后姑娘,一个崇尚并严格执行极简主义的姑娘。“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这条“极简之路”把张诺娅带上了一条不寻常的旅途。

  

问题:

ONE OUTSIDE:关于徒步,你最原始的欲望也是征服吗?真正行走在路上,应该也渐渐会对地理学、历史学产生兴趣吧?

张诺娅:最开始的欲望不是征服,而是体验。我本科是学心理学的,最喜欢的心理学家是卡尔罗杰,他提倡一种一直在成长的、变化的流体生命状态。这种生命体验充满张力和弹性:用一颗赤子之心、像孩童一样的好奇心、真诚的温暖和爱意,去不断地学习、体验、创造价值。这样的人格永远没有完成时。我向往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不是仅仅创造定量定性的固有财富。对于户外的追求,一开始也是在人生的一个探索时期、对很多其他项目在同时追求的过程中渐渐清晰独立出来的。但这种追求并没有目的性,我愿意让户外去把我带到完全未知的领域,打开另一种生命模式,甚至把我推下悬崖 --我期待这种改变和重塑的结果。

    基于这个理念,行走在美国的户外之中,渐渐对美国人的荒野文化有了深入的了解。自己原本就很喜欢地理地质,但发现美国同伴都是辨认动植物的高手,动手能力基本可以保证他们在野外完全自给自足,所以便对研究生物生态有了兴趣。从更深层的角度,也开始对美国荒野历史、政治、立法等等推动因素开始有了研究,比如美国国家公园体系的建立、私有共有土地对于环境资源的影响等等。但这些都是走出去的后果。其起因还是泛哲学的著作,尤其是超验主义思想(比如艾默生和梭罗)。另外,大学时期的环境伦理课也对我有很大启发。


ONE OUTSIDE:你在国内可是乖乖女,怎么开始长距离徒步这么辛苦的生活方式?和美国的环境氛围关系大不大?

张诺娅:系很大。首先美国还是一个比较接受多元化的国度,对于各式各样的生活方式比较开放,也没有那么大的群体压力。不管是精英还是嬉皮士,各个行业、各个阶层、各种兴趣爱好的人还是有他们相应的生活范围的,而且这些圈子在主流文化里都有体现,一窝蜂的现象比较少。另外一个原因是美国这边的土地所有体系比较完善,也有了超过一百年的荒野保护历史,国家公园、国家森林、国土局、州立公园等各种属地划分得很明确,而且步道特别多。因为环保和户外活动的文化属于良性循环,这里的步道维护得也比较好,而且基本上都是民间自下而上完成的。比如科罗拉多小径、太平洋山脊和阿帕拉契亚,都有自己的步道协会,都属于非政府组织,主要目的是组织志愿者维护栈道,还有就是筹钱,像私人地主购买土地,把栈道附近的自然资源国有化,避免这些资源被破坏。

    说到“辛苦”,我倒是不觉得长距徒步从本质上来说是辛苦的。五个月不用见老板,不用交作业,不用写论文,不用忙项目,一心从白走到黑,从南走到北,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简单的,谈不上辛苦。但就像某个徒步者说的,徒步即是一件无比简单、又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从一而终的。虽然我的基因可能比较特异,再加上已经在徒步圈子里混了几年,一直都不太理解为何有人不会愿意到林子里走走看看,不过就像他们不能理解我一样,估计人各有志吧。


ONE OUTSIDE:徒步之前都要做哪些准备?女生的背囊可能比男生更重吧。

张诺娅:轻量化研究、装备研究、运动理论、营养学、线路本身的特征(自然、地理、补给、温度、雪、沙漠、动物、常见挑战等等)。需要大量准备工作,毕竟这是一场长征,是要跨越二十多个纬度、多个自然带、多个行政区域的持久战,而且在路上要生活半年,高品质的栈道生活是继续行走的唯一保障。

    轻量化是没有性别歧视的,女性的背包没有任何理由比男性更重。长距徒步必须轻量化,轻量化必须要求不能有任何多余的装备--运动胸罩只需要一件(穿在身上),内裤只需要两条(一条穿,一条换),在小镇上洗衣服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要进洗衣机,能穿在身上的只有雨衣。不需要、也不能带任何护肤品,除了防晒霜(男女皆有)。我偶尔带着一小瓶洗发液,到下一个小镇去洗。当然,沿途是不能在河水溪水里使用任何清洁产品的,连可降解的也不行,因为可降解三个字是针对土壤的,而不是水源。护肤品就更没有必要了,四五天才洗一次脸或者洗一次澡,多涂东西只会让身上起一层随时会掉的粉末。唯一可能增加的重量就是只有卫生巾吧。偶尔我洁癖犯了也会带一些酒精消毒纸,每天晚上擦擦身。


ONE OUTSIDE:你一个人连续多天孤独的行走,有精神崩溃的时候吗?

张诺娅:有的。这种“精神崩溃”不一定是大哭大闹,反而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深深的绝望。比如在科罗拉多的山顶,遇到夏季大暴雨,四处都有闪电和雷劈。这时候山顶是最危险的地方,因为地势最高,最容易被闪电击中,所以要赶紧下撤。就在危急之中,我选错了路,而且这条路一直把我带到一个山谷里,直到那时我还确信我走的路是正确的,却不知道其实当时我已经完全背离了正确的方向。在野草和树林之间披荆斩棘了一个下午,顾不上喝水和吃饭,只想着要在天黑之前找到栈道,而且还一直确信栈道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藏匿着。大概是傍晚时分,来到了地图上的一条土路边上,我就用着各种逻辑推理和方位判断,沿着土路边上的一条河流一直行走。我当时为了加快速度,把背包留在了原地,带上一瓶水、几个能量棒、打着头灯,就沿着土路逆行而上,去找路,因为我知道土路和小径有一个交汇的岔路口。大概在走了两个小时(差不多67公里)之后,我终于听到了人的声音,并且在黑暗中看到了树林上的CT标记。在那之前,内心连绝望崩溃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太全神贯注地解决问题了。如果当时没能走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ONE OUTSIDE:其实徒步还是有很多风险存在的,最大的就是安全问题,相比于男性,女性的安全问题似乎更敏感,你在旅途当中遇到过危险吗?

张诺娅:遇到过危险,但这些危险并不是“women-specific”即只针对女性而出现的,比如失温、迷路、雪盲等等,都是由自然因素造成的。当然,这与美国山野的荒野性质有关。美国本来就地广人稀,而且城市化程度极高,人口集中,荒野受法律保护,开发程度极低,非常不容易到达。所以几乎和安全有关的案例只会出现在美国东部那种非荒野的小径上,比如阿帕拉契亚。而西部如太平洋山脊、大陆分水岭这样的线路,太难以到达了。

    女性的安全问题若是与犯罪有关,那么大可放心的是,在城市里女性受害的几率远远高于在荒野中受害的几率,而且哪怕是在野外,作案者也是城市流浪汉,作案地点是他们能通过搭车或步行到达的地方。荒野是一个自然保障带。

  

ONE OUTSIDE:你如果看待旅行中的自己?你是否问过别人如看待旅行中的你,体现出来的最好和最不让人喜欢的性格特征是什么?

张诺娅:先说不招人喜欢的性格吧。因为都是和美国人在一起走,很多时候没办法超越文化壁垒,很内向、有距离感,常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挺自我的。这也是优点也是缺点。我天生排斥群体压力,所以比较不走寻常路吧。

    最好的性格,也许是增加了逆来顺受的能力,接受力、忍耐力、承担力更强了,心胸也更宽阔了,有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病,万事惹不毛我。


ONE OUTSIDE:你为什么会在个人网站上说24岁,但我已经很老了,这个口气并不像一个年轻女孩的语态。

张诺娅:哈哈,24岁,但是论步数的话,应该有七八十岁了。


ONE OUTSIDE:在徒步中应该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吧,讲讲和他们的故事吧,当然,最好是女性旅行者的。

张诺娅:有一个姑娘叫萨拉。她虽然32岁了,但是长了一张娃娃脸,声音很高昂,就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一样,总是给人一种振奋的、乐观的感觉。她是老师,很喜欢旅游,二十多岁的时候搭车横穿美国,又飞到欧洲去,二十岁就嫁到了荷兰,把欧洲走了个遍。她的老公是荷兰人,两个人回到美国,在一起12年,一直非常幸福。

    萨拉是一个有点女权主义特质的女性:开朗、独立,但是又不乏女人的温柔潜质。她经常跟我讨论科学道理,教育我番茄不是蔬菜而是水果,给我补充按摩知识,当然还有比较接近玄学的知识(长距徒步路上有很多嬉皮士)。她是学化学的,我常说走长距徒步要了解很多化学知识才行,她就会说,其实我学的心理才是长距徒步的全部基础。

    我是在太平洋山脊上认识萨拉的。第二年(2015年)我徒步阿帕拉契亚的时候听说她因意外去世了。这件事对我的震动很大。一个那么活泼可爱的姑娘就这么走了,真的让人难以置信,因为我们走过的路、说过的话,都还显得那么真实,永远不会被抹去。但我不会说萨拉的去世让我更加珍惜生命 --并没有。我觉得我们都是过度利用生命的人,不忍把时间浪费在不热爱的事情上,才会在旅途中相遇的。


ONE OUTSIDE: 就你的旅行经历而言,他人对于女性旅行者是否带有偏见呢?比如有些男性就认为女生旅行不够深入、不能吃苦、过于感情用事,也有的人觉得爱玩的女生不安于室等等。

张诺娅:是的,有很多的偏见,这些偏见也常常让我很委屈。除了女性天生的情感弱点之外,很多男生,尤其是玩户外的男生,不愿意去相信女性会比他们做得更好。这就是为什么同一项户外运动,女性的突破往往会更加受人瞩目。这是一把双刃剑吧。

ONE OUTSIDE:毕竟是个女孩儿,会有忍不住哭的时候么?

张诺娅:大自然不容商量,任何打击只能承受。就像《WILD》里写的,不能哭,会消耗盐消耗水。当生存摆在眼前,我没心思哭。

但雪盲那次,同伴先冲出了暴风雪,我却被围困。那时满心被丢下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哭。但哭过之后,终于明白有一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一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ONE OUTSIDE:上帝关上了一扇门,也会打开一扇窗。那么对于徒步,它吸引你的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张诺娅:adventure(探险),或是长距离徒步最吸引我的地方。长达四五个月的徒步,你完全不知道会遇见谁,发生什么,一条宽仅30厘米,长几千公里的栈道带你走向未知。

每个人心里一定都有跌宕起伏的历险梦想。而长距徒步就像成年人的历险记。我喜欢历险的经历。有故事的旅程,它是旅途最好的一部分。我觉得我就是为了这种体验去的。

 

ONE OUTSIDE:那么徒步带给你哪些改变?

张诺娅:徒步不仅让我从菜鸟变成一个越来越成熟的徒步者,更重要的是,这种远征让我和最原始的生存方式有了交流,这是一种洗礼,是一种朝圣,是一场成人礼。

  当然它也让我牺牲了爱情、皮肤,越来越独立,越来越不懂得撒娇(笑)

ONE OUTSIDE:徒步至今,有特别遗憾的事么?

张诺娅:特别遗憾从没和另一半走过。我特别羡慕那些高质量的情侣旅行。特别希望有人和我一起走,甚至不需要走难线,哪怕就一起露营看看日落。

  如果可以,想和他一起去重走我的第一段长距徒步——科罗拉多小径。它简单、纯净、远离尘嚣。是我很好的启蒙,更希望是完美的句点。是开始,也是结束。


ONE OUTSIDE:最后想问你,在徒步路上遇到的最大奇迹是什么?

张诺娅:我觉得,是我能变成今天的自己。这个过程连我自己都惊叹。

 徒步本不在我的人生规划之中,我也没有身体优势,却走下来了这些路。很不容易。它是惊喜,也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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